“……關於古一法師的事情，我很抱歉。”卡爾低聲道，垂下眼睛沒有去看奇異博士的表情以示尊重，盡管奇異博士根本不需要這種尊重。

博士果然沒有做任何回覆，他只是淡淡地看了卡爾一眼，忽然說：“超人，別以為你可以控制好一切。人類的事情終究屬於人類，有時候能幫助他們就像幫助一只蝴蝶撕開繭子，結果只是一場悲劇。痛苦是必須的。痛苦是個老朋友。”

卡爾已經轉過身準備起飛了，他笑著問：“經驗之談？”

“經驗？不不不，是醫學。每個人都有無法愈合的傷口。痛苦是誕生的一部分。”

飛在天上的時候卡爾一直在想到底那是什麽傷口，因為博士聽起來真的非常認真，不像是隨口一說，他甚至還給托尼發了條信息問這個問題。

托尼正在實驗室裏折騰他的人工智能。

程序幾乎都寫好了，所有測試都做過好幾遍，理論上說“賈維斯”（是的他連名字都已經取好了）將會是一個獨一無二的、極其優秀的人工智能，它甚至有可能在未來自主生成意識，成為科幻小說裏那種擁有自我擁有感情的高等智能生物。

而且賈維斯會意味著，他在人工智能這方面的研究已經超過他的父親。

正是因為賈維斯如此重要，托尼才遲遲下不了決心讓它真正誕生。

他在實驗室中焦躁地走來走去，神奇地沒有被那些奇怪的管道、亂扔的零件和廢紙掩蓋下稀奇古怪的東西絆倒。

桌子上的咖啡已經涼了，他的實驗室不允許別人進入，所以他要麽召喚小笨手幫他倒熱咖啡，要麽就得自己去倒一杯或者幹脆喝涼的。

還是喝涼咖啡好了，小笨手很有可能會把熱咖啡弄得到處都是，它是他制造的第一個智能機械手，姑且這麽形容吧，做些粗糙的活計可以，但精細的倒水這樣的事情就不行了。

然後這時候，手機震動了一下，有短信進來了。

是卡爾，只有卡爾這麽熱衷短信。低效率的溝通方式，遠沒有直接對話來的幹脆快捷。

托尼打開信息看了一下。

“人出生的時候都會受什麽傷啊托尼？醫學上的，不是概念上的。”

……傻瓜問題。

托尼回覆道：“剪掉胎盤？你知道，每個人都有肚臍。”

純粹是貧嘴的斯塔克式回答，但緊接著卡爾就發了一條消息過來：“我明白了，謝謝XD”

還真信了他！

托尼覺得又好氣又好笑，連緊張的心情都平靜了不少。卡爾就是有這種奇效，能夠讓他平靜下來，托尼也好奇過為什麽，連死老頭都喜歡和卡爾相處，那肯定是卡爾有什麽特殊之處。

想來想去，可能是卡爾脾氣太好了吧，永遠都不會生氣似的。

而且卡爾的好脾氣不是容忍和懦弱，他給人一種他確確實實了解你、在意你的想法的感覺，不管你口裏怎麽說具體怎麽做，他好像都能夠透過這些看到人的內心深處。

托尼站起來，又在實驗室裏走了幾圈，發消息說：“我在制造賈維斯。它將會是我的人工智能管家。”

“不會有比亞歷山大更優秀的管家，所以，隨你做吧。”

“你真的明白人工智能管家和人類管家之間的區別嗎K？”托尼回覆。

K是卡爾的昵稱，最新的。

托尼很喜歡給人取昵稱，卡爾的第一個昵稱是“卡爾寶寶”，然後是“小王子”，最後才變成了K。卡爾對此沒有意見，不過他有考慮過要不要為了這個代號去買一身黑西裝和黑超——拜托，這代號一聽就是個會穿著一身黑走來走去的特工。

“相信我托尼，這顆星球上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人工智能了。”卡爾回道。

他在飛行的時候當然不可能停下來打字，亞歷山大在托尼送給他的手機上做了些小改造，以容納一些超出地球水平的科技，例如精神操縱系統。

那副卡爾以“卡爾·艾爾”的形象出現時使用的眼鏡也加載了高新科技，功能眾多，還能夠輕微地調整卡爾上半張臉的輪廓和卡爾的瞳色——超人的藍眼睛太獨一無二了，澄空般幹凈明朗，幾乎有種嬰兒般的純潔，一暴露就會被人認出來。

卡爾使用最多的功能就是改變這副眼鏡的外形，好搭配他當天的服飾。

“你在害怕嗎？擔心自己做得不夠好？沒必要，托尼，你超棒的！”他沒等托尼回覆又發了一條消息過去。

這次托尼沒有回他。

卡爾完全預料到托尼會有的反應，他知道這大概就是賈維斯出現的時間了……啊，知道一切的感覺可真不太好。再過一陣子霍華德和他妻子瑪利亞就要出車禍了吧？還有冬日戰士，他這些年裏一直在被九頭蛇使用，卡爾不太管，他並不是每一件事都會管。

他盡可能救下無辜民眾，然後把問題留給人類自己去解決。

卡爾不確定這麽做是不是對的，但有時候，卡爾會覺得克拉克確實對大都市保護欲太重。

大都市所有人都知道，遇見困難只要張開嘴大喊“超人”就可以了，這讓人們變得缺乏必要的警惕心，而且變得懶惰。

可能有些殘忍，但正是傷痛讓人們反思和奮鬥。

災難時期，人們面對巨大的生死存亡的問題時，每一個人心裏都會有“拯救世界”，或者至少拯救自己的國家、自己的小家的責任感。人們萬眾一心，合力奮鬥，創造欲在這個時機被空前激發了，英雄鬥士則層出不窮，好像整個國家整個世界全都是偉大人物似的。

超人遏制了這樣的可能。

這話聽起來太難受，卡爾自己也不願意承認，對他來說承認克拉克會出錯、克拉克犯了錯是難以接受的事情。

克拉克用盡一切力量保護他人，可他這麽做卻很有可能導致嚴重後果，聽起來不是狼心狗肺的人不會這樣發言。

可卡爾必須正視這樣的事實，正視無論是萊克斯還是蝙蝠俠都警告過的話。

即使飛在天上卡爾也忍不住深深地嘆了口氣，隨即他調轉方向，往一個忽然之間變種能力暴動的小巷裏去了，一個身材纖細動人的黑人女孩兒正被一群白人少年圍在墻角。

她的衣角已經被撕破，神色在驚恐和憤怒之間。

在卡爾的視線中，一切都凝固著。

她的雙臂不由自主地向外伸展，一股能量波動以她的身體為中心向內收縮，那些無禮殘酷的男孩兒已經因為這股力量而扭曲了部分肢體，他們倒轉的關節和疼痛中無比猙獰的神情定格了，他們的意識反應速度極慢，然而身體的本能已經感覺到即將來臨的死亡，絕望從他們靜止的眼神中滲透出來，卡爾皺起眉頭，覺得口中嘗到了苦澀的濃漿。

他飛過去，輕盈地將那些男孩兒都推開，沒讓他們受到致殘的損傷，但在病床上躺幾個月大概是不可避免的。

女孩兒在劇烈地發抖，卡爾將她抱在懷中，輕柔地為她理順了那些暴亂的能量，然後飛進了澤維爾天賦少年學院。

因為他頻繁送來驚慌失措的變種人，學員中專門為他開設了一間教室，教室中會有能力適合安撫他人的變種人值班，多數時候，這個人都是安吉拉。

如果這個世界是一個以他為主題的故事，安吉拉簡直是女主角的絕佳代表。

她是他第一個援助對象，在他心中她有不可替代的地位；她性格堅韌，頭腦聰慧；並且最重要的，她看著超人的眼神就像信徒看見自己的神。

安吉拉，那個卡爾初次行動時救出的小變種人，金發碧眼的女孩，有一張不擅長微笑的面孔，眼裏卻時刻都閃耀著熱烈而溫暖的輝光，無數次裏，卡爾都以為他在她眼中看到了神祗的模樣。

唯一的問題就是她的年紀過小了。天知道卡爾有多慶幸這一點，他和安吉拉之間絕不可能有些什麽。

他看安吉拉像是看著一個妹妹，看著一個女兒，看一個你永遠無法搞懂，但絕不會割舍的親人。

“超人。”幾乎在他的雙腳落地的那一瞬間，安吉拉就放下手中的書，“好久不見。”

她釋放了自己的能力，一種最為穩定、也最為堅不可摧的精神力場形成了，黑人女孩兒以一種完全不符合常理的速度鎮定了下來，即使現在被一個陌生男人抱在懷中，出現在一個陌生的場合，也沒有失聲尖叫。她幾乎有些眷戀地靠著身邊的熱源，那雙環繞著她的手臂讓她感覺無比安全。

“好久不見，安吉拉。”卡爾輕柔地說，松開手，將懷中的黑珍珠往安吉拉的方向輕輕推了一把，“去吧。”

安吉拉的能力讓她獲得了這個剛剛覺醒能力的變種女孩的信任，她順從地超人走向安吉拉，這個才十歲出頭的女孩兒將手搭在她的腰側，那感覺溫暖到不可思議。

像是漂泊很久以後忘記了家的味道，可忽然之間，那被遺忘的記憶又覺醒了。

到家了，變種女孩想。

“你要走了嗎？”安吉拉說，細聲細氣的，“我們知道你很忙，但是大家都很想你。留下來吃晚餐吧？”

“好的，安吉拉。”卡爾沒有拒絕，他走過去，用人類的肉眼能捕捉到的速度，“但你一般不會這樣直接開口留我。是教授要你這麽說的吧。”

安吉拉撫摸著黑人女孩亂蓬蓬的長發，“嗯。”

卡爾就笑了，他也不知道除了笑以外他還能做什麽。安吉拉是所有被他救出的變種人中最特殊的一個，其他所有被救出來的人都或多或少有些心理創傷，唯獨安吉拉的心理狀態顯示一切正常，X教授親自鑒定，蓋棺定論，童叟無欺。

她安靜得過火，好幾年過去了，她依然一舉一動都小心翼翼，那張蒼白的小臉上幾乎從未有過多餘的血色。

出門的時候卡爾伸手拍了拍安吉拉的肩膀，用很輕很輕的力道。

“幹得好。”他簡單地說，“你是我的驕傲。”

安吉拉沒說話，她一向不怎麽說話。

超人離開很久以後，她精致冷淡的面孔上才流露出一絲微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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